又一个被掏空了的啤酒箱子被一群人吆喝着堆到走廊的尽头，它像我们纪念大学四年的旧时光一样纪念着我们最后一个晚上的放肆。
“来，班长，”叶理把他手里数不出究竟是第几瓶的“九度”悲壮地擎在我跟他眼前，“干了这一瓶，咱俩谁也不能倒下去，谁先倒了谁是孙子。”
我看着叶理，心里像被人猛地塞进一把蝗虫，它们四散着践踏着我心里原本整整齐齐的庄家，让我隔着肋骨隔着皮囊却无计可施。
“叶理，”我看着酩酊大醉的他，看着这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成体统的团支书，这个比我更内向的孩子，眼睛自然暴露出我心里头的不忍。那在他看来大概是一种可怜，一种悲悯。于是叶理大嚎一声：“日！”然后自顾自地一仰脖，喉结豪迈地一上一下。我看着他像《越狱》里头男主角似的圆寸头，心里面有说不出的难过。这个患上了严重皮肤病的人，从两年前就被医生下了“永远不要再沾酒”的通牒。“沾酒”尚且不能，如今这么肆无忌惮地狂饮，不知道他的病要因此反复多少时日。
“司南，”叶理看着我，不再叫我“班长”，“其实我该谢谢你。”“谢我什么？”我像是搪塞一般机械地跟他搭话。“谢你你没有劝我，没劝我少喝酒、别喝酒，”他两只眼睛眯起来，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找寻不到视线的焦点。
“毕业了啊，”我叹口气，“你毕业了啊，我毕业了啊，每个人都毕业了啊。”“毕业？”叶理蹲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倚靠着墙壁，“我真他妈想不明白，咱们宿舍直到毕业这天都还这么冷冷清清。”
我不置可否，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能强求别人跟自己一样，也没必要把别人当作自己喜怒哀乐的牵挂。”
叶理看着我，呆了半晌，而后一只手支着地，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来冲着我：“牛哇，大作家就是牛！”我看他实在醉的不成样子了，可又不想在今天劝他。我可以在任何一个晚上劝他别喝酒，但唯独今天不行。今天我要是不让他好好发泄一下，他这辈子再想起大学四年来，都非要回头跟我急不可。
“司南，”叶理看着我，低喃一声，却又续不下后头的句子，就只是把我的名字像吊唁一样地留在空气里。我等他用醉倒前最后的一点力气闭上双眼，伸手去把他身边的酒瓶拿起来。
“九度”，我打量着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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