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剑悬于高阁，尚未出鞘，螭龙镂刻盘踞而上，入眼空旷寂寥。细碎声响里，我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混沌中只依稀记得淬火打磨之声，和那一双匠人的手。我身刻螭龙云纹，是为王侯公卿之剑，自入世以来，便被封存在剑鞘，等待一个当佩此剑之人。
嘉靖十四年，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
他手忙脚乱闯进剑阁，在剑台下藏着偷写的话本子。我玩心顿起，“啪叽——”一声，剑柄低垂便敲了下他的脑袋。
“哎呦！”他吃痛仰起头来，正和我四目相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我分明看见自己的剑灵之影。“你看得见我？”
惊讶之余，那孩子却显得比我还慌张，“拜托，千万别把这事告诉我爹！”
我被他一脸真诚的模样逗笑了，螭龙剑灵，凡人一见已是难得，他在意的竟是我会不会去告状。
想是看多了话本听多了戏，小小年纪不好好读四书五经，竟写起戏折子，难怪不敢叫他爹知道。
许是在这剑阁中憋久了，我竟有些好奇人间之事，便央他说说这出戏。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将那个将军一人一剑征战四方，最终青史留名的故事缓缓道来，还说自己将来也要做这样的大将军！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孩子就是孩子，颇有些不服气：“你笑什么！信不信，我这就挥剑给你看！”
言罢，便费力地将我那本体扯下来，掌心抚过螭龙之纹时，竟有片刻温暖，却也不过转瞬之间。
“别费力气了，”我懒懒回他：“我本公卿之剑，你还未考取功名位列三公九卿，一定拔不——”
倏忽之间，剑气如虹，白刃如月，伴着一阵水过碎玉的出鞘之声。
那双天真的眸子望着我，似是迟疑：“你看，这不就拔出来了吗？”
“……”
也许这孩子是天生就有公卿之命的，此时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那日之后，我与这小友一见如故，才知他是汪家的小公子。每日里听他说着那些戏文里山河万里，这一方小小剑阁，便仿若也有了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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