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雅站在殿外的廊下，昂首看着繁星背后的深蓝。眼神炯炯，似乎是要穿过深蓝，寻找一种丢失的东西。
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她稍稍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宫灯在风中摇曳，时明时暗。垂首看着院中的景象。这个时候除了伺候的孟萱还一直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其他的宫人都已经回房入睡了。院中一派冷清。
她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好似一个人被孤零零的仍在了荒岛，扔到了无垠的沙漠，找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希冀。
“小姐，你身子还没有好的利索，在这儿站了许久了，还是回殿内休息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孟萱自然是知道的。姬清雅当初再怎么怨恨皇甫卓，终究还是不能够舍得下那份爱。她扶着姬清雅，而姬清雅却丝毫不动，她也不好强求，便在旁边劝说着。姬清雅也是充耳不闻。
“小姐又何必再执着呢！过去的都不要再想了。宣王是否还记得小姐呢？他已经知道小姐虞国人的身份，他或许也无法接受娶一个想报仇的枕边人。即便小姐没有寻仇的心思，可是在宣王的眼中心中，这都是一个结，是一个坎，终究还是存有芥蒂的。这样彼此都更难过，或许现在更好些。”
沉默了片刻，姬清雅收回目光，开口低沉的声音道：“你说的对，我与他之间终究是隔着毁家灭国的仇恨。他再不会信我如初，我也无法爱他依旧。我们彼此的心中都有一堵墙——一堵永远都拆不倒的墙。”
感慨了一句，看着天色，已经过子时了。不知道是真的倦了，还是被夜风吹了着了凉，感到头有些沉重，便转身回殿内休息。
皇甫泽来到夜明宫外，见到里面的灯还是亮着，正准备让身边的小石子过去叫门，殿内的灯依次的灭了。想来姬清雅是休息了。现在的确夜已经深了。姬清雅能够在这样的日子里睡下，也是很不容易，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劝了多少遍。他也不忍心再进去打扰，站了一小会儿，便折身回走。心中却莫名的有一种窃喜，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喜从何来。
福阳宫中。郑太妃正在抄写着佛经。一众宫人还在伺候，有几个大概是困的极了，眼睛眯着，脑袋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都不稳当。阮灵灵见此，笑着对旁边的雪柳道：“你带着她们都下去吧，太妃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你看她们都困成什么模样了。”
雪柳转身望了眼个个困倦的样子，也是笑了。郑太妃一项是对下面的人宽厚，这才让她们个个这么大的胆子，伺候的时候竟然打盹。看着郑太妃正在专心的抄经，她也不打扰，走到她们身边，低声的叫醒她们，然后带着他们退下。
阮灵灵在旁边铺纸磨墨，过了许久，郑太妃抄完了一篇，然后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抄写的字迹，叹息道：“真的是老了，这手上的力道都不行了。”
“太妃，你又说这话，你哪里老了。”
“如今庄淑远嫁，宣王成亲，明年就要抱上孙儿了，我还不算老啊。”
“太妃，那是太妃你福气好，人常说福养寿，太妃会越来越年轻的。”
“行了，就你这丫头，还能哄得了我啊？”
阮灵灵笑笑，收拾整理刚刚郑太妃抄写的佛经，口中说道：“太妃也该早些歇息了，明日王爷和王妃还要来给您请安呢，若是见到您这疲惫的样子，王爷可又要怪奴婢伺候的不尽心了。”
郑太妃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收起，阮灵灵知道她的心思，凑上前道：“太妃也不必太担心，这些日子王爷也一直在找慕容统领的下落。听说是有了线索，想来是不用几日便能够找到。到时候王爷必定会带着他进宫来见太妃您的。”
郑太妃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便让阮灵灵扶她到内殿休息。即使躺在床榻上，她又怎么能够睡着。那日皇甫卓进宫来，告诉她他已经把真相告诉了慕容非，但是慕容非一时接受不了，所以离开，也是想冷静一下。虽然轻描淡写的说着，一副并没有多严重的样子。但是慕容非是她的儿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性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他现在心中会是怎样的怨恨自己。
想着想着，泪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滑落，努力的克制，泪却流的更加汹涌，浸湿了软枕。
天将明之时，郑太妃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夜明宫这边，姬清雅却醒了过来，便叫进来宫人伺候梳洗。孟萱一边帮着她穿衣，一边道：“小姐昨夜睡的晚，为何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起了。”
“我想最后再看他一眼。”
孟萱的手顿了下，然后又继续的帮她整理裙衫。
梳头的时候，姬清雅呆呆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镜中人很陌生。尤其那双杏眼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如今呆滞空洞。
“小姐，今日戴这支珠钗吧，配着这淡紫袍子更加的事宜。”
“不用了，简单的梳个发髻就好，不需要佩发饰。”
孟萱依命，也并不多问。姬清雅心中想的是什么，她都知道。这身正是她入宫前的装扮，也是每次她见皇甫卓时候的样子。
估计时辰差不多，姬清雅只带着孟萱一人出去。
福阳宫比较偏，皇甫卓如果从宫外进来直接去福阳宫见郑太妃，那么必定要穿过前面的这个小园子。而他也必定是会和王妃林氏从这长廊经过。
姬清雅一步步的走上盘绕在假山三面的这一处长廊。
春末夏初，早上还是有些凉意。小园子的花枝上还凝着露珠。地面也是湿哒哒的。不一会儿红日从东面升了起来，她竟然觉得今日的日出很特别，火红的像一个燃烧的圆盘。
偶尔叽叽喳喳的几声鸟鸣，在寂静的园子内，显得特别舒心。清新的空气，环绕周身，深深呼吸一口，好似给五脏六腑清洗了一遍，全身轻松舒畅。
这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姬清雅转头看去，一个太监领着两个锦装华服之人过来，身后还跟着几次伺候的宫人。
四目相对，皇甫卓滞住了脚步。身边的人也都不敢再走，抬头见到面前的人，几个太监忙躬身见礼。
王妃林氏听到太监口中的称呼姬太妃，再看向皇甫卓的神情，已经是知道了面前的这个娇媚的美人，就是宣王心中的女人姬清雅。心中很是不舒服的白了她一眼。
姬清雅只是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皇甫卓的身上。看着他慢慢的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
在彼此只有两步的距离，皇甫卓停了下来，嘴巴颤抖着，喉尖上下蠕动，最后还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彼此。顿了片刻，躬身施了一礼。
姬清雅眼中氤氲，就那样看着皇甫卓。他还是那个模样，和当日春围时候见到一样，除了瘦点，并没有任何的变化。眉眼之间依旧是那抹不去的忧伤，姬清雅已经不能够确定这忧伤是不是为了我自己。
王妃林氏也跟着福了一礼。
姬清雅这才把目光转到皇甫卓身边的这位王妃的身上。中等的身材，五官精致，但是在这美女如云的华京，却并不能够数的到。眼神冰冷中带着怨气。她知道林氏是怨恨她，可是她又能够去怨恨谁？
旁边的太监见彼此尴尬的不说话，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便上前解释说，宣王和王妃新婚，如今去给郑太妃请安，不能误了时辰。
姬清雅顿了须臾，点了点头。皇甫卓看了眼她，眼神中的不舍和悲痛毫不掩饰的流露。
擦肩而过，听着脚步声在身后原来越远，知道最后听不见。
她转过身，皇甫卓已经消失在假山之后。
许久许久，园中的露水都已经干了。孟萱扶着她劝说回去。姬清雅才好似回过神来。
皇甫卓已经走了，她还愣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等着皇甫卓在此的从这里经过出宫吗？真的还有这样的必要吗？答案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吗？
姬清雅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开。假山后面一个太监此时鬼鬼祟祟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