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落晖如坍圮般凝入雅室，暮夜都已将歇。簟秋却是难眠，嘴唇贴在赤褐绣线的缎被上，足底微微生凉，复尔抬手拨开床帷，侧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自他安寝后，绡禾细听帐里绵轻叹声，亦心细没有睡去，忧虑应道：“丑时过半，主子紧着歇下吧。”簟秋静了片刻，道：“答的这样快。”
“主子未及酣处，在下不敢造次。有什么吩咐吗？”
簟秋窸窣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心下犹豫。不愿告知他的事，自是有不叫他知晓的道理，可这事的确匪夷，终是开了口：“……我至此仅三载有余，不及先主伴你长久，可你一向奉我丹心。我素日留心息韵跟慧鹤她们闺阁攀谈，我知你本是潇洒人。若我一朝重归旧世，枉你这美意徒然了。”
簟秋实则隐隐有所察觉，他虽与先主的样貌别无二致，但即便三年前宣之大丧，仅是举国哀戚恻然，不论哪一个开国始臣权倾朝野都益于他的册立。而绡禾只称帝疾未愈，后悄然奉他入城，逾半月即得登大统，又作献策中军之人，教他擅权朝政，使帝位行顺，恍若从头来过。
绡禾眼中的一瞬黯然在昏暗里被轻易掩了下去，空室不复言语。
旧主时常入梦，良年时候抵足而眠的光景恍如隔日，一度负隅顽抗都不曾落败，只策马檄中原之约终是背诺了。他消失了，像极了萧毕情来时一样冒然。
绡禾挺直了身子，正色道：“御主侧难求，在下甘之如饴。况良年时的情分尚在，扫迹情留，也是难割舍的。”绡禾不肯高声却也言谈自若，难听出破绽。簟秋迟疑片刻，续续而谈道：“罢了，你亦是丹漆随梦于他，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他听罢眉心突跳，正当开口诉之一二，那音色却不容分说地被压下，“我也从未停止过挣扎，即便拈落。”绡禾无话可言。
“去温些热水，备下青叶斋的茶食，随我去趟画舫楼。”
“什么，”绡禾支起半身，语气中那点惊异辗转平静下来，大约明了他的意思。
绡禾自己平日事忙，甚少脱身随他出城，簟秋忽叫他同去，难免惶惑。
“主上美意，在下定纳进心里。”言语犹如山雨过后的岭上晴云般温和，旋即恭敬地出了雅室，门外浅眠的侍从豁然转醒，绡禾呶呶几句言语，廊里脚步声纷起。
簟秋掀开腾着温暖热度的绣幔挂帘，踏进了浴盥清池。幕罗斗帐倚叠密匝，足下踏着和暖的绣线毯子，踏不实的感触让他倍感安逸。水珠细密顺着木格子窗棱徐徐洇下痕迹，姌袅水汽携了丝缕松枝香气，鹅黄光晕透过雕镂簌纹的长信檠......
趣阅小说网 | 网站地图